良久,谢淮州撑着桌案起身,高大如峰的影子将元扶妤笼罩其中。
她仰头望着眸色冷静,可手背泛青筋的谢淮州,视线跟随谢淮州而动,眉目淡然平静的看不出丝毫破绽。
他挪步走到元扶妤面前,单膝跪在元扶妤跟前,将她所坐矮椅转过来,双手扶着她的矮椅扶手,与她平视。
室内亮着的几盏灯火映着谢淮州通红阴晦的眼,他看了眼元扶妤受伤的肩膀,想起那日抱着元云岳满身是血的元扶妤,她全身是伤,一只鞋早丢了,跑的脚血肉模糊。
殿下少入军旅,十三岁率府兵平乱剿匪,十五岁父亲便随父兄征战。
夫妻两年,他看过殿下身上每一处陈年旧伤。
他知道殿下多能忍。
脚成了那个样子,别说寻常人,便是玄鹰卫那些经过精挑细选的玄鹰卫,也不见得能忍得住,跑那么远。
但他记得殿下在平蜀国之乱时,金旗十八卫遇伏,殿下带了两百人前往营救,明明受了重伤,为了不拖慢金旗十八卫逃命的脚步,忍着骨折之痛带队在前一路杀出重围,险些废了一条腿。
南山她脚被磨成那样,如今走路至少外人看来还是如常。
这份忍耐力,少见。
或许,也是失去闲王,心中的痛早已大过身体的痛。
受伤的脚踩实地,刺骨的痛,才能缓解钻心的疼。
他的殿下总是这样的……
人人都说长公主铁石心肠,先皇驾崩都面不改色。
可他没忘,先皇崩逝那几日长公主几夜不合眼批折子,折磨自己的身子。
身体痛了,心才能好受一些。
谢淮州黑眸上覆着水色,极力隐忍着翻涌的情绪,元扶妤如此平静,他不想显得像个疯子。
他伸手要握元扶妤的脚踝,脱了她的鞋袜检查她的脚伤,元扶妤一收腿,谢淮州手抓了个空。
他眉头紧皱,克制着急促的呼吸,一颗心像被什么绞紧,看着元扶妤伤痕累累的手,又颤抖着抬手,冰凉手指按住元扶妤的手腕。
元扶妤抿唇,轻声问:“听说近年玄鹰卫有一手凭脉审人的手段,是谢大人教的,谢大人想审我?”
谢淮州探了元扶妤的脉,知道元扶妤除了身上的外伤之外,竟还伤了心肺,想来是因闲王之死。
人的嘴可以骗人,可身体怎么能骗过人?
她的脉,她这一夜之间发间陡生的银丝。
谢淮州再抬眼已绷不住泪。
殿下明明早就告诉他了,可他竟三番四次,对殿下生了杀意。
难怪这些年,他的殿下一直不曾入梦来见他。
是她还未死,还活着……
谢淮州看着元扶妤,喉头翻滚,问:“伤……还疼吗?”
看着谢淮州一颗接一颗的眼泪,元扶妤凝视他片刻,垂眸抽出帕子递给谢淮州。
他未接,只望着元扶妤的眼。
元扶妤抿唇,举着帕子的手收紧。
她收回帕子:“谢大人曾对我说,若把我当做殿下的替身,玷污了殿下,辱没了大人对殿下的感情,也辱没了大人……”
靠在椅背上的元扶妤直起腰脊,靠近单膝跪在她面前的谢淮州,近到能从谢淮州含湿的黑瞳中看到自己。
“大人此刻这做派,就不怕玷污了殿下,辱没了大人对殿下的感情,辱没了大人?”元扶妤轻声问。
元扶妤食指指尖一热,唇绷得更紧,她攥着帕子的替谢淮州拭泪。
裹着元扶妤指尖的帕子碰上谢淮州棱骨分明的侧脸,他眼睫轻颤,下意识凑上前……